鲁西南的秋天

【字体:   

孟宪存
  鲁西南的秋天,是从牡丹叶子的黄边开始的。那黄,起初只是叶尖上一点羞怯,像被谁不经意间抹了一层淡金,在秋日阳光下孕育着明媚的花朵。
  自从家乡通了高铁,老花农赵德顺更喜欢来邻近高铁站的牡丹田里溜达。他蹲在田埂上,手指轻轻抚过一株葛巾紫的叶子,口中数着花苞:“一、二、三……老伙计,明年开春,准能开得老鼻子!”
  “真没想到这辈子在自家牡丹田还能见到高铁,真快,眨眼工夫就远了。”年逾古稀的赵德顺一脸的满足。而让他高兴的还不止这些。
  他时而低头侍弄牡丹,时而抬头望着眼前的高铁站,似乎有啥心事。
  夕阳染红了天际。赵德顺扔下手中的镰刀,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吆!女儿回来了。”只见牡丹田那头,一名穿着笔挺制服的乘务员向他走来。她拖着拉杆箱,在田埂上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坏了什么。
  “爸!你还在等着我?”“嘿嘿!我在看高铁,傍晚的高铁真好看。”自女儿赵小曼从学校毕业成为一名高铁乘务员那刻起,赵德顺就推迟了下工时间。
  赵小曼蹲在父亲身边,看着那些秋风中叶子泛黄的牡丹,眉头紧蹙:“爸,这叶子都黄了,看着怪心疼的。”“闺女,秋蕴冬藏,铆足劲,明年春天的花准能开得好。”赵小曼听罢,连忙点头。
  赵小曼看着父亲沟壑纵横的脸,又看看远处高铁站亮起的璀璨灯火,那些灯火在暮色中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她想起自己值乘时,透过车窗看到的这片土地,像一块巨大的、被精心绣制的绿毯,而高铁,就是那穿梭其上的银线。
  赵小曼看着父亲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蹲在田里,教她辨认牡丹的品种。那时候没有高铁,只有绿皮火车慢悠悠地驶过,父亲会指着车窗对她说:“看,那是去远方的火车。”如今,她成了那个带别人去远方的人,心里格外高兴。“走,回家,闺女。”赵德顺说。
  每天清晨,赵德顺照例去田里,赵小曼去高铁站值乘。晨雾尚未散尽,高铁站的方向传来一声悠长的风笛,像一把金色的钥匙,轻轻旋开了寂静的黎明。
  那天清晨,赵德顺送赵小曼到高铁站后刚到田埂边,眼前的景象让他高兴极了。就在他前一天嫁接的那株牡丹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花苞竟悄悄地裂开了一道缝,露出里面一点淡淡的紫。那紫色在薄雾中显得格外娇嫩,像一颗刚刚苏醒的心,带着初生的羞怯与倔强。
  赵德顺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那小小的花苞。晨雾沾湿了他的指尖,凉丝丝的。他抬头望向高铁站,一列银色的高铁列车正缓缓驶出站台,像一条银色的鱼,游向远方。
  他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身后,风笛声再次响起,悠长而辽远,仿佛在为这片土地上的新生与传承奏响一曲赞歌。那声音与牡丹叶子的簌簌低语交织在一起,在鲁西南的秋天里回荡着一种古老又崭新的力量。
附件: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