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毓敏
马毓敏 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萧山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出版散文集《远方》《花月春风》、小说集《花流影人》等。
《火车向着韶山跑》是一首歌,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小朋友都爱唱。
我这样的农村小孩想象不出火车的样子,连公交车也没见过,偶尔见过的,是围垦时候拉物资的拖拉机,在乡间已是庞然大物。
我对火车的最初印象,是通过老师教唱的这首歌才有的。歌里出现的火车,给我无限想象空间——
“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穿过峻岭越过河,迎着霞光千万道……”童真的声音传递出那种快乐与向往,冲破时间的局限,拉近了地域的距离。上学路上的我们,沉浸在歌声里,仿佛我们正乘着飞奔的火车去往神圣的韶山。
火车,就这样来到幼小的心田。
小学三年级暑假过后回学校,一碰面,就有人炫耀:我坐过火车啦,从夏家桥坐到钱清。“火车长不长?”“火车快不快?”“火车大不大?”许多光脚的小孩围着问这些问题,差不多问了一个学期,而对方的回答从开学初的一个字“长”“快”“大”,到学期结束慢慢变成“火车比络麻地还要长”“火车比百子炮仗还要快”“火车比草舍还要大”。从此,这人就成了同学中的“顶流”,了不起。
时间进入20世纪80年代,高考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1981年9月,乡下姑娘有了多个人生的最初体验:第一次走出县城,第一次坐上火车,第一次跨进了大学的门槛。
第一次坐火车的情形记忆犹新。
从家里到汽车站,坐的是自行车。坐汽车到县城,拖着大包小包下车,待辨清萧山站方向之后,朝西山走去。萧山站在西山之西。三五里路之后,火车站棕红色的房子便出现在眼前。
有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生站在人群后面等车,也是大包小包的。一问,是杭州来的,跟我同校不同系,我是中文系,她读政史系。这下可高兴了,一路上有伴不说,到了学校,两人也互有照应。立马,双方都有一种找到家人的感觉。
火车带着我们一路奔跑。黛瓦粉墙,黄稻青竹,快速移向后方,乌篷的白篷的船仿佛静止在河上,戴着笠帽的农人也缩小成一个黑点。我的脸贴在车窗上,双眼新奇地盯着窗外,看家乡渐渐远去。文学作品中关于“远行”的描写涌上心头:远远的地方,在河流那边,直到地平线上,一切都是灿烂辉煌;不时有微风掠过,吹皱了平野,加强着光明;一层光辉的薄雾笼罩着整个田间。这是屠格涅夫写在《前夜》里的文字,他的远方是可感,我的远方不知怎样呢。一缕伤感与不安涌上心头,同伴似乎也有这样的感受,两双眼睛相视之际,嘴角分别泛起勉强的微笑。她带有山核桃,我带有萝卜干,在这第一次乘坐的火车上,我们开始吃这些食物,以抵御不明所以的负面情绪。
大学四年,我们就这样换着吃家乡的特产,有时在宿舍里,有时在操场上,更多时候是在火车上。
这是我坐火车次数最多的时候,一个学期2次,8个学期,至少是坐了16次。从第一次的忐忑到后来的淡然,4年时间,火车已经从歌曲里的神圣存在转化成与自行车一样的寻常物件,成为一种普通的交通工具。说起交通工具,那时有了更多可以选择的出行方式,汽车、飞机、游船等,直到又一首关于火车的歌曲唱响,大家的目光又聚焦到铁路上。
《坐上火车去拉萨》是2007年发行的流行歌曲。似乎只用了一夜时间,全国人民都开始哼唱了:“山有多高啊,水有多长,通往天堂的路太难……坐上了火车去拉萨,去看那神奇的布达拉,去看那最美的格桑花呀,盛开在雪山下……”
这歌唱火了西藏,唱热了一群群向往秘境的人。天南地北的人们像远飞的大雁一样,坐着火车去往青海,去往德令哈,去往格尔木,去往拉萨。拍鸟的,读诗的,喜欢藏羚羊的,大家怀着朝圣的心情坐着火车出游了。
天高地又厚,山高水长流,火车再次用它“又长又快又大”的特点,把人们安全送达目的地,其中就有一个我。
退休之后,不用朝九晚五上班了,坐着火车去旅游成了晚年的最爱。绿皮火车自有意趣,窗外四季轮转,车内五方杂处,有故事,有世态,众生芸芸,照见自己的内心。一次出行,一次经历,一次成长。
坐火车让我明白,人生就是一个“活到老学到老成长到老”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