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进城看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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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福武
  2019年春节,我陪父亲来到距离武汉站不远处的高地上。当一列列动车如游龙一样从眼前飞驰而过时,父亲的眼睛湿润了。2023年国庆期间,我回乡探亲。当父亲得知武汉长江大桥的养护实现信息化、智能化,技术手段越来越先进时,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说能够在万里长江第一桥上干活,了不起,光荣啊。
  父亲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因为我从事铁路工作,而与铁路结缘。
  1988年秋,我从武汉铁路司机学校毕业,被分配到武汉铁路局管内京广线上一个名叫金家墩的线路工区。翌年冬闲时节,父亲从乡下来武汉看我,这是他第一次进城。当父亲近距离看到钢轨和往来的蒸汽机车时,禁不住惊讶地问:“这么多铁路,这么大的火车,得需要多少钢铁呀。”在父亲眼里,钢铁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30多年前,年富力强的父亲是种庄稼的好手,他使用的农具大多很原始,譬如耕田的犁耙、割稻谷的镰刀、挖土的铁锹和镢头。这些与铁有关的物件,他格外珍惜。
  父亲望着悠长的铁路,发亮的眼睛里透着不可思议。更令他惊奇的是,我养路使用的“三大件”铁镐、撬棍、叉子,与他干活的农具外观极为相似。这些铁制的工具,对父亲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他一件件掂起、抚摸,爱不释手,“这么好的家伙什,干活儿肯定特带劲”。
  冬夜,户外寒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我与父亲抵足而眠,父亲轻声问,干养路工辛苦吧,有没有危险?我尽量把身子挨紧父亲,语气轻松地回答,在铁路上工作没有干农活累,只要按章作业,一点都不危险。父亲听了颇感欣慰,为我能端上“铁饭碗”而高兴。过了一会儿,他又叹息道:“唉,其实干什么都不容易。”我深感父亲的关爱,内心涌动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
  上世纪80年代,养路工作属于重体力活,很多人把工务人称为“挖洋镐的”。冬天冒着严寒捣固线路,镐头砸在石砟上直冒火星;夏天头顶烈日,汗珠子落在轨枕上“摔八瓣”。有的青工因吃不了苦而离开工区,我能坚持下来,得益于从小的农事锻炼。少年时代,我便学会插秧、割谷、打农药……直至考入铁路学校,农事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的农事技能皆为父亲所授。他教会我自食其力,让我懂得感恩土地、感恩生活。
  “这干养路与种庄稼差不多,我相信你能干好。”夜深了,父亲发出轻微的鼾声。或许是受惠于父亲传授的农事技能,我发觉养护线路设备,的确与种庄稼颇为相似,只要舍得吃苦出力,把汗珠像种子一样播种下去,便会有好收成。
  父亲回乡后,好多年没有再进城。每逢春节,我回家探亲,他总会兴致盎然地与我谈论有关铁路的事情。“听广播电视说,铁路上不再跑蒸汽机车,现在开始跑内燃机车了,那你们干养路工的是不是更辛苦?”父亲的牵挂令我感动。“铁路从1997年开始全面实施提速,蒸汽机车逐渐‘退役’了,正线上跑的是内燃机车和电力机车,以后还会跑更快的列车。”听了我的介绍,父亲乐得合不拢嘴,“我得找机会去瞅瞅”。
  2000年冬,父亲又从乡下来看我,这是他第二次进城。时隔十余年,父亲再次近距离看铁路,满脸写着欣喜。线路上的木枕变成了水泥枕,工人们手持“小蜜蜂”“威克”捣固机热火朝天养护线路的场景,令他十分震撼,他连连竖起大拇指。
  “如今你们养路使用机械,省时又省力,干活轻松许多,我也放心啦。”父亲临走时叮嘱我说,这养路与种庄稼是同一个理,要想质量好、产量高就得技术高、效率高,你以后干活可得多用心、多动脑才行。父亲文化程度不高,但是他的话却道出了事物的本质。
  正如父亲所言,进入2000年以后,铁路工务作业普遍机械化,一台机器顶多个壮小伙,养路工扔掉了手中笨重的捣镐。此后,随着铁路快速发展,工务维修体制改革,线路设备养护数字化,铁路逐步迈入高铁时代。我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见证了中国高铁茁壮成长,走向辉煌。
  2019年春节,我和妻子专程接父母亲来武汉过年。一家人欢聚,其乐融融。“听说,武汉站里面的火车特别好看,跑得也特别快?”年近八旬的父亲照例与我谈论有关铁路的事情。“是的,武汉站开通快10年了,跑的大多是高铁列车。”父亲听了似乎难以置信。为满足父亲的好奇心,我陪他来到距离武汉站不远处的高地上。当一列列动车如游龙一样从眼前飞驰而过时,父亲的眼睛湿润了。我想那一定是父亲欣喜的泪花。
  2023年国庆期间,我回乡探亲,告知父亲如今我在武汉长江大桥工作,并给他讲述了一些建桥、养桥人的故事。当父亲得知武汉长江大桥的养护实现信息化、智能化,技术手段越来越先进时,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说能够在万里长江第一桥上干活,了不起,光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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