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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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祥龙
  乘着火车去过远方的我,选择回到家乡生活。从少年到中年,岁月抚平了青春的棱角,让我遗忘了很多人和事,但关于绿皮火车的记忆却依旧清晰明亮。我还是那么喜欢坐火车,无论出差还是旅行,火车总是我的第一选择,这也算是我内心对诗与远方的执着吧。
  1995年夏的一个傍晚,我们一群少年挎着背包挤上了519路公共汽车,从街道口到汉口站,一路要经过黄鹤楼、长江大桥、汉正街。夕阳的余晖穿过茂密的法桐树叶,再透过车窗洒在我身上,随着车身的快速移动形成流动的光影,让我仿佛置身时光的河流。我们将要搭乘列车西行,从汉口到当阳,学生票只需十元五角。
  长长的绿皮火车蜿蜒在广袤的江汉平原上,淡淡炊烟于村舍间舞动,田野里稻谷正在拔节孕穗,间或路过荷塘几亩,那些袅娜的花影一闪而过,并将清香送进车厢,沁入心脾。在火车头正前方,太阳徐徐落下,窗外的景致开始变得影影绰绰。夜幕降临,车厢里依然人声鼎沸:“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收一下。”这熟悉的叫卖声和独特的泡面味儿,是属于火车的年代记忆。
  耳朵和眼睛都累了,就掏出包里的随身听,耳机一分为二,正好和邻座同伴分享一首歌。室友阿峰是土著武汉娃,因为父母支援“三线建设”,安家在宜城。他爱听江珊的《梦里水乡》,尤其是坐火车经过长江大桥时,那种久违的乡情总让他热泪盈眶。我对王杰的《回家》最有感触,从深夜到黎明,一路经停襄阳、宜城、荆门,同伴们依次下车。待列车到达当阳,我告别了终点站在宜昌的同学,踏上家乡的土地,正是“我走在清晨六点无人的街,带着一身疲倦”,那歌词就像是专门写给我的一样。
  从当阳到武汉,距离不足300公里,上世纪90年代坐火车却要绕行焦柳线和汉丹线,足足用去12个小时。后来,汉宜高速公路通车后,从当阳坐大巴去武汉已缩减至5小时左右。不过作为拮据的学生党,我还是更偏爱票价便宜的绿皮火车。更合理的理由是,我觉得坐火车更富有诗意。
  可不是嘛,那长长的站台,挤满了离别的人们。他们有的即将奔赴远方,有的仍停留在原地,这种未来与现实的冲撞本身就是一首诗。贾樟柯的电影《站台》里有这样一个场景:一群来自山西汾阳的小城青年听见火车鸣笛,一路奔跑来到轨道边,火车刚好呼啸而去。他们一边喘息,一边振臂高呼,他们兴奋地跳着叫着,眼底却装满追不上火车的落寞。火车代表着到不了的远方,是他们心中的向往。
  与《站台》里的汾阳相似,当阳也是一座古老的小县城。乘着火车去过远方的我,选择回到家乡生活。从少年到中年,岁月抚平了青春的棱角,让我遗忘了很多人和事,但关于绿皮火车的记忆却依旧清晰明亮。我还是那么喜欢坐火车,无论出差还是旅行,火车总是我的第一选择,这也算是我内心对诗与远方的执着吧。
  2002年,长荆线开通运营,当阳至武汉的旅程缩短至4个小时,远方的时空距离,仿佛越来越近。
  火车是工业文明的产物,100多年前,它的出现代表了工业化对传统农业社会的冲击,激起了人们对现实和未来的思考,因而火车被大量写入现代诗。我所见过最富诗意的铁路,是延庆通往八达岭长城脚下青龙桥站的那一段。“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用一个巧妙的人字形设计,解决了八达岭地势险峻的难题。青龙桥站青灰色的古朴外墙、古老的油灯、木质拱门、百叶窗,依旧保留着100年前的样貌。坐上一趟开往春天的列车,在漫山盛开的花海里穿行,是最有诗意的旅行。
  前些年我因做手术及后期复查,每年都要坐火车去几趟北京。有时在当阳坐特快列车,有时转道宜昌或武汉乘高铁。每次坐火车我都会带上一本书,打发列车上寂寞的时光。两相比较起来,绿皮火车像一部漫长的小说,情节曲折充满起承转合,而高铁更像是一首散文诗,它简短而精致,读起来朗朗上口又轻松惬意。从特快列车的20多小时缩短到高铁的6小时,拉近的不仅仅是时空距离。高铁让漫漫旅途变成了诗意的享受。疾驰的列车如箭一样穿梭,故乡与他乡、山川与河流、晕黄的街灯和温润的稻田……车窗外的画面快速切换,不正是一种蒙太奇般的诗意吗?
  时代的列车加速向前,绿皮火车带给人们太多岁月的记忆,它逐渐蜕变成人们怀旧的意象。我始终相信,新的速度会适配新的梦想。诗意不会消逝,它会在飞速奔跑的当下、在更远的未来闪烁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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