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林线上过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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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玉皓
  牙林线是内蒙古大兴安岭牙克石纵贯林区的一条铁路,说起来也是“老字号”了。我在那里工作生活了二十几年,听惯了火车的轰鸣、汽笛的嘹亮,特别是那浓浓的年味融进我的生命,愈久弥香。
  20世纪70年代初,我们家住在牙林线上的一个养路工区。因为这里距离一个叫图里河的小镇只有3.5公里,所以附近的人们习惯地叫它“三公里半”。牙林线从山外延伸进来,通过图里河站,钻出山口,老远就能听到火车的轰鸣。只要能看到火车,总有一种满足感。特别是当热心肠的老工长张罗着把一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来的时候,就知道有好事——生活车来啦!
  沿线的职工家属对这趟列车十分渴望。生活车还没到各站区的前三天,单位就把这件“喜事”写在黑板上了,职工家属奔走相告,附近林场、牧场、农业社的人也都来了。职工们忙着清垃圾,搞卫生,把站区打扫得干干净净。等生活车到的那一天,大人孩子们都穿得干净利索,好像谁家要娶媳妇似的,很有仪式感。大人一个劲儿地嘱咐孩子:“车来了,懂点事,帮着忙乎忙乎!”
  “车来了,车来了!”火车还没有钻出山口,就急不可待地鸣响了汽笛。于是,大人孩子们相互招呼着,一起跑到工区来。
  到年关了,家家正忙着备年货,这个时候生活车来了,对躲在大山里的人来说就是一次“赶大集”。车刚一停稳,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职工家属一拥而上,车上车下顿时热闹起来。
  车上卖货的人颇有些郭颂唱的《新货郎》的味道。他们穿着白大褂,上面浸着油渍,脸上的汗水混着面粉,一趟一趟地往车下搬着东西。工区里的男女老少也跟着车上车下地忙乎着。不一会儿,在工区院里用枕木、树干搭起的“货架子”上就摆满了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的“小百货”。这个火车拉来的“集市”,除了有米面、豆油、土豆、白菜,还有冻梨、雪糕、面包饼干、小花布以及年画等。集市上有的东西,车上基本都有。
  “集市”赶完了,收拾利索了,大人孩子们大包小裹、有说有笑地往家走。汽笛一响,生活车开走了,也拉走了人们很多的念想,一时间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备足了年货,特别是有了糊灯笼用的皱纹纸和做小彩旗用的花花绿绿的电光纸,开始忙着糊灯笼,也就有了些许满足感。
  在牙林线上,无论是工区小站,还是一个人的看山房,只要有炊烟升起的地方,就会有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每当火车经过这里,司机们总是要拉响汽笛,献上新春的祝福,为这旷野添一份喜兴,给辛劳的人们送一份快乐。
  后来,我们家搬到了铁路分局所在地的伊图里河。这是一个典型的林区小镇,一座山,一道岭,牙林线在这里分了岔。牙林线径直向林区挺进,一条岔线通往加格达奇,形成了伊加线。铁路同时也把小镇一分为二,形成了伊东和伊西。伊西主要是铁路单位和职工住宅,地形上又分为山上山下、山前和十八户等,铁路分局办公大楼建在山顶上,山下是机务段、车辆段和车站,“铁味”十足。
  镇上的人多了,节日的氛围也浓了。一进腊月,就有人开始上山砍灯笼杆。灯笼杆顶端挂上些五颜六色的彩纸,有的还系上了一个风车,原始却很真实。除夕之夜,从山下仰望,从低至高渐次而上,这里就是灯的世界,光的海洋,星空的倒影。卖豆腐的,卖粘豆包的,清脆的一声喊,从山上传到山下,从山顶传到峡谷,在小镇上空盘旋。
  伊图里河铁路分局年年在文化宫公园组织堆雪人、筑冰雕比赛,各单位也都在自家的厂区院区里进行美化亮化,虽然不那么精致,倒也是有模有样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机务段院里的那个冰雕:一只大手,刚劲有力,紧握闸把,冰雕的名字叫《力》,气势磅礴、气吞山河之感扑面而来。是啊,在素有“高寒禁区”之称的大兴安岭腹地,铁路工人用“吃水用麻袋,开门用脚踹,五月六月吃干菜”的超常精神和毅力,以火车头开路先锋的气概保证了大动脉的畅通,创造了人间奇迹,书写了中国铁路的辉煌。
  家家门前挂红灯。山上山下,沟前坡后,前院后院,从下面往上看,错落有致,灯火辉煌,大有银河落九天之感,更具“火树银花不夜天”之美。灯笼挂起来了,同时也升起了山里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过了除夕,转眼就是正月十五。“铁路城”就更热闹了,热爱生活的人们把一个大年推向了高潮。铁路单位有秧歌队,林业局有秧歌队,农业社有秧歌队,林业机械厂有秧歌队,还有从几十公里外坐火车、乘汽车赶来的根河、图里河的秧歌队,你来我往,也有的是不请自来。一支支队伍、一场场秧歌,挤满了山上山下的大街小巷,真是你刚唱罢我登场,令人目不暇接。再看看,机务段里的整备线上,几台机车喷云吐雾,整装待发,声声轰鸣,大有跃跃欲试加入队伍之感;火车站内,灯火辉煌,一列木龙刚进站,另一列木龙已驶出,一派繁忙景象。
  火车,笛声,信号灯,是铁路人生命的一部分。不管下再大的雪,刮再大的风,只要能看着火车喷云吐雾,听到汽笛高亢响亮,山里人心里就有底了,年货就不愁了,远方的游子就能回家过年了,冰封雪盖下的小镇就热闹了。
  夜晚,“大车”们驾驶着机车,艰难地爬上高高的哈达岭。他们隔窗望见星海灿烂的家,精神抖擞,充满力量,一股豪情涌上心头。于是,手握闸把,大开汽门,火车头大吼一声,清脆的汽笛声,震荡峡谷,激越人心。小镇上的人们用漫天的礼花欢呼又一个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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