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在抗美援朝前线的卫生列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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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 殷玉昌 整理 王宝滨
  1950年,我22岁,在哈尔滨车辆段当检车员,新婚不到一年,住在哈尔滨道里区抚顺街铁道线附近的一间土房里。当年秋天,战火烧到鸭绿江边,志愿军战士开赴朝鲜前线作战。哈尔滨车辆段召开了动员大会,动员职工报名加入卫生列车队伍,奔赴朝鲜战场抢救伤员。
  我与妻子商量后,报名参加了卫生列车队伍。1950年12月15日深夜,我们在哈尔滨站登上卫生列车,告别静悄悄的哈尔滨,迎着漫天大雪开往朝鲜前线。卫生列车由10节车厢组成,1辆手术抢救车、5辆病房车、2辆宿营车、1辆餐车、1辆备品车。手术抢救车和病房车由硬卧车改制而成。手术抢救车里有手术台、医疗专用灯、医疗器械。病房车里都是双层铺,每节车厢有50个铺位。备品车里备品齐全,有担架、被服、车辆配件、抢修工具等。抗美援朝时期,各铁路局都有数列卫生列车奔赴朝鲜前线,哈尔滨铁路局的卫生列车是由哈尔滨车辆厂用普通列车改造而成的。
  卫生列车上有工作人员50至80人,他们穿志愿军服装,军事化管理。队长姓陈,是一位参加过抗日战争的八路军营长。队员有医生、护士、检车员、乘警、炊事员,都是年轻人。医生来自部队,也有来自铁路医院的。卫生员有的来自铁路医院,也有卫生学校的毕业生。工人来自铁路各站段,都能单独处理故障。队里建立了党组织、团组织,我担任列检组组长兼团小组长。
  朝鲜战场上的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残酷。敌机狂轰滥炸,铁路线路、桥梁是轰炸的重点,到处都是焦土地。为了确保卫生列车更好地开展工作,车厢外部挂了草绿色的隐蔽网,白天躲在安东、凤凰城一带的山洞里,到了晚上,双机牵引开过鸭绿江,向朝鲜境内的车站急驰。列车飞奔一两个小时,才能到达百公里外的伤员集结车站。列车到站后,立即打开所有门窗,迅速把伤员抬上列车,然后司机大开汽门快速折返,直到跑过鸭绿江,大家才会松口气。
  往返途中遭遇敌机袭击是家常便饭。敌机发现列车后,立即打照明弹,随即俯冲下来,火车在前面跑,敌机在后面追,一串串的机关炮弹,打得列车周围火光四起。列车一路狂奔,跑进附近山洞躲避起来,敌机不时从高空俯冲下来,向躲在山洞里的列车开炮平射。火车司机身经百战,和敌机飞行员斗智斗勇,在多次空袭中化险为夷。
  朝鲜战场上,战役一个接一个进行,比较激烈的有上甘岭战役、松峰山战役等,每次都有很多战士负伤。伤员被抬上卫生列车,抢救工作马上开始。输血、吸氧、包扎伤口,医务人员忙不过来,车上的同志便一起动手,抢救志愿军战士的生命。有时伤员多,我和战友就把卧铺让出来,供志愿军伤员休息。女卫生员非常辛苦,她们虽然年龄不大,护理伤员却很有耐心,为重伤员洗脸喂药、接屎接尿,不嫌脏累。有时遇上伤员情绪不稳定,她们就耐心安慰,劝他们吃饭喝水,把伤员感动得掉下眼泪。
  1951年冬天,有一次,从车下抬上来一名昏迷不醒的志愿军女战士,她的伤口在腹部,伤得很重。医生和女卫生员们含着眼泪,用温水把她的棉裤浸湿,然后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把棉裤剪下来,洗净伤口重新包扎,挽救了她的生命……目睹这些,我们心如刀绞,化作动力,加倍努力地工作。
  卫生列车把伤员拉回祖国,疏送到国内各大医院。1950年至1953年,我们多次把伤员送到北京、哈尔滨、沈阳、锦州、天津、济南、杭州等城市。途经这些地方停车时,我们受到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成了“最可爱的人”。在卫生列车工作3年期间,我们往返于祖国和朝鲜战场之间,每年回家探亲一次,平时靠写信和家中联系。
  在难忘的战斗岁月里,我们与志愿军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一次,我在车上结识了一位负伤的志愿军排长,他也叫殷玉昌。我们不仅同龄,而且同日出生。我家在山东德州,他家在山东青岛,抗美援朝前线的巧遇,让我们“亲上加亲”。车到济南分手时,我们相互留了通信地址。后来,我们经常通信,还互寄了照片,互相勉励。晚年,我时常想起他,真想在有生之年再见上一面,共叙战友之情。
  当时,哈尔滨铁路局各级领导给予我们很多照顾。1952年夏天下大雨,我家房子要倒塌了,单位领导知道后,将我的家人安置在一幢朝阳的砖房里。2000年10月25日,哈尔滨铁路局为卫生列车上共同战斗过的战友举行了一次聚会。大家欢聚一堂,感慨万千,回想当年,我们无愧于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无愧于那个火红的年代。
  抗美援朝时期,东北女作家白朗曾到卫生列车体验生活。1956年,她以此为素材,创作了长篇小说《在轨道上前进》。这部小说写得很生动、很感人,小说出版后我曾买过一本,让我想起了那些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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