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每次坐在行车室控制台前,拿着无线电联控从家乡那边驶过来的列车时,我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它必定跟我存在某种联系,说不定这趟车里的其中一名旅客见过我的母亲,或是见过我母亲的朋友。如今,岁月的痕迹已经慵懒地爬到母亲的脸上,弥漫至全身的细胞。引起我注意的是,她烧的菜开始咸淡不一了。估计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她的味觉开始变得“迟钝”。还好咸淡综合下,我能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中,扒完一碗饭。
她吃了点菜就放下筷子。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她顿了顿说:“最近感觉自己不停地长胖,肚子都大了一圈,要少吃。”“你要是饱一顿、饿一顿更会胖,放心,再吃点没事的,你依旧是最漂亮的妈妈。”我笑了笑说。在我左一句右一句甜言蜜语的攻势下,她也扒完了一碗饭。大抵是开始感觉到对抗岁月的力不从心,她除了适度节食外,还开始买颜色艳丽的衣服。连以前从不穿的丝袜,也得到她的百般宠爱了。
我回家的次数并不多,每个月也就抽空回去一次,除了工作繁忙和交通不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不想母亲因为我要回去,操劳地准备这准备那。后来,我开始突然“袭击”,想给母亲一个惊喜。但她并不开心,反而因为没有准备好我爱吃的菜而郁闷整整一天。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母亲爱逛菜场。每次跟父亲闹矛盾的时候,她都牵着我到菜场里逛,然后挑些中意的菜带回家,仿佛这些五颜六色的食材有极大的治愈能力。于是,我跟她提议,一起去买点食材,放冰箱里备着。
她对挑食材很有耐心,连葱的叶子黄了点都不放过,搁年轻人里,定是要被卖菜的人说“磨叽”了。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催她,只是安静地陪着,偶尔帮她一起还个价。很快,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然后开始跟我唠叨鱼怎么除腥、如何提鲜。在聊天中,我才得知,母亲希望我回家前提前告诉她,是因为从买菜到烧菜,她都能想象出我吃的时候满足的样子。如果知道我十点钟到家,她七点钟就会感觉到幸福,而且越接近,就越幸福。
第二天午饭后,母亲提议让我好好睡一觉,说我在她眼皮底下睡觉,她才安心。就这样,毫无困意的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过了许久,我一翻身,看到她坐在床头,翻看我读书时的相册。窗户透进来的光,让人有种恍惚的错觉,像极了小时候半夜睡醒的我,一个翻身,看到床头的灯还亮着,母亲还在织着毛衣的情景。或许是这种久违的安全感,有益于睡眠,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2个小时。我叫了几声母亲,仍是没人应。家里特别安静,突然想起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睡醒的我发现爸妈不在家,立刻就慌了。窗外的蝉叫得特别响亮,我硬是哭了一下午。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呢?”母亲推门进来。“你去干嘛了,大中午的,没看到人。”我装作很不开心的样子。“你等一下不是要回单位了吗?照旧,我给你买些晕车药。”自从告诉她我转到行车岗位了,她就经常给我备着晕车药,我宿舍里已累积了满满的一抽屉了。至今,我仍是困惑,虽然我会晕车,但我并不经常乘车。“干嘛老是买这么多的晕车药?”我试探地问道。“你不是换行车岗位了吗?经常跟着火车到处跑的,我怕你不舒服,影响工作。”她笑了笑。我脑子一顿,不知道怎么说,收起了药说道:“您就放心吧。”
太多的时候,我都是把事情轻描淡写地告诉母亲。她不懂行车岗位是什么,在她的理解范围内,就是想象的那个样子。后来我开始明白,母亲其实很想参与我的生活,参与不了的话,至少可以分享。现在我都会把事情详细地告诉她,把喜怒哀乐都与她一起分享,希望她知道,我这个小人儿啊,虽说并没有过得一帆风顺,但最后我自己都克服了各种困难。
前不久,母亲打来电话:“你姨明天来家里吃饭,她说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明天回来吗?还有别人都说‘母亲节到了,男朋友要带回家给妈妈看看’,母亲节都过去好多天了,我可是你妈呢。”“嗯,明天回来的,男朋友都不知道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呢,还有,别买晕车药了,我不跟火车跑了,我只看火车跑。”……挂了电话,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再次“突袭”。(作者:林康,系金华车务段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