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铁路记忆】沈阳站：百年风雨话沧桑

　　红色砖墙，渲染大面积的温暖。灰绿色歇山式屋顶和3个半球型穹顶，自然而深沉。奶白色腰线、门窗框、墙角，以及所有装饰性镶边，干净，明快。红、绿、白三色巧妙组合，构成一座二层洋楼的色调。有人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望着这座小楼，沉浸其中，你似乎真能听到一种音乐在流动，音调低回婉转，100年都不曾改变。是的，一座称得上艺术品的建筑物，即便老了旧了，基调和表情也不会变，而只会呈现出岁月的沉静与沧桑。

　　我说的这座小楼，就是有着百年历史的沈阳站。它看起来文静如淑女，却是列强野蛮侵略中国的产物。

　　沈阳站诞生于20世纪初，那时候，它的名字叫奉天驿，沈阳叫奉天。那时，满清政府的江山岌岌可危，辽阔的东北先后成了俄国人和日本人的天下。

　　1898年至1903年，沙皇俄国为了掠夺和侵略中国，在中国东北地区修建了一条“丁”字形铁路——东清铁路。干线西起满洲里，经海拉尔、扎兰屯、昂昂溪、齐齐哈尔、哈尔滨，东至绥芬河，实为俄国西伯利亚大铁路从赤塔穿越中国境内抵达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一段；支线从哈尔滨向南，经长春、沈阳，到旅顺口。干支线总长2437公里，辐射东北三省。支线上经过沈阳的火车站设在老城外西北角，位于西塔西侧约500米左右的地方，车站取名“茅古甸”，是满语“谟克敦”之音译，意为奉天。站舍为一座荒野中的俄式青砖瓦房，它是老沈阳最早的火车站。那时候，北方人的交通工具主要是马和马车，普通人坐火车出远门是件稀罕事。俄国人建了火车站，火车站也自然成了俄国人出没的地方，小小的站房进进出出的不乏金发碧眼的欧罗巴人，充满了异国情调。然而，在苦难中挣扎的老百姓没有那么浪漫，对鼻梁高耸、汗毛浓密的俄国人，人们更喜欢叫他们“大鼻子”或“老毛子”。

　　1904年2月，春天的脚步已叩响大地，而在中国境内爆发的日俄战争，使东北人民的心长久冻结在严冬里。战争中，日本人以运输作战物资为名，擅自铺设了一条轻便军用铁道——安奉铁路。次年秋天，日俄战争以俄国战败而告终，日本人从俄国人手中接管了长春至旅顺口的南满铁路，而将茅古甸站更名为奉天驿；随后，以掠夺我国东北资源为目的，将战时修建的安奉铁路重新改筑，从而打造了一条从奉天至安东（丹东）、经鸭绿江铁桥到朝鲜半岛釜山站，再由水路抵达日本本土的运输线。为了提高运输能力，1907年，日本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在奉天驿南端重建一座更大的火车站——新奉天驿，即现在的沈阳站。

　　奉天驿为典型的辰野式风格建筑，设计者是来自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的太田毅和吉田宗太郎，两人都是日本建筑学家辰野金吾的学生。据说，在辰野金吾完成东京站设计的同时，两位弟子用类似的手法绘出了奉天驿的图纸，所以，奉天驿与当时的东京站风格十分相似。奉天驿主体工程于1910年10月完工，一楼为候车室，二楼起初是日本人开办的大和旅馆。

　　典雅别致的奉天驿与站前广场对面3座风格相近的建筑——左边悦来客栈，中间共同事务所、贷事务所奉天铁路公安段，右边奉天铁路事务所——遥相呼应，成为老沈阳的一道风景。当年没有多少楼房的奉天老城区西部，开阔的视野中，蓝天白云下，喘着粗气、鸣着笛声的蒸汽机车，拖曳着一长串绿皮车厢，在奉天驿驶入驶出；站前广场上和街道上，人力三轮车、马拉轿子载着穿长袍马褂的男人、穿旗袍的女人、穿黄绿色制服的日本军人、穿和服的日本商人及眷属往来穿梭，构成那时火车站一带的市井风情。

　　1919年，日本侵略者将火车站附近满铁附属地的所有街道按照他们的习惯（南北向为“町”、东西向为“通”）改变名称。其中的“春日町”，也就是今天沈阳著名的商业街太原街，曾经是只有十几家杂货铺的胡同，被开辟成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半数以上的店铺由日本人经营。而如今的中山路，那时叫“浪速通”，中华路叫“千代田通”，中山公园则叫“千代田公园”。浓郁的东洋味儿，体现出日本在海外殖民地不仅进行武力控制，而且实行文化入侵。

　　奉天驿是当时东北最重要的客运中转站，东北沦陷后，更被日本人作为重要的铁路交通枢纽来经营，从东北各地夺取的物资经此转运到大连，再装船运往日本。1944年12月至1945年1月，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对日作战的美军轰炸机先后3次轰炸奉天，将5座货物仓库炸毁。

　　1945年8月，苏联红军出兵东北。8月24日，一支坦克部队开进沈阳，与驻守在奉天驿的日本关东军交火，战斗打得十分惨烈，苏军多辆坦克被关东军的炮弹击中，造成人员伤亡。胜利后，苏军在车站广场建起一座20多米高的阵亡将士纪念碑。纪念碑顶部是一辆绿色铜铸坦克模型，基座下面安葬着10名阵亡将士的骨灰，包括少校、大尉和士兵，他们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后胜利献出了宝贵生命，从此长眠在异国他乡。这座纪念碑在车站广场矗立了半个多世纪，成为沈阳站的一个独特标志。早些年，家家户户喜欢把照片放在相框里挂在墙上，既装点房间，又供客人欣赏，很多人家的相框里都有以苏军阵亡将士纪念碑为背景拍摄的照片。2006年9月，纪念碑迁移至沈阳苏军烈士陵园。

　　1945年后，奉天驿更名为沈阳南站；1950年5月，沈阳南站正式更名为沈阳站。

　　随着社会进步和铁路发展，沈阳站进行了多次改扩建，特别是2010年至2014年，为配合哈大高铁建设，沈阳站进行了大规模改造，增加了西站房、高架候车室等，地下出站大厅连接地铁，站台数量也由5个增加到11个，成为集铁路、城市轨道交通、公交等多种交通方式于一体的现代化综合客运交通枢纽。如今，站在东广场上即可一览车站主体建筑的全貌。属于最初奉天驿的部分，其上因有3个灰绿色穹顶，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后扩建的部分在左右两翼各伸展出两段，虽然没有原版精致，却也延续了原版的风格，并使车站看起来更大气。高架候车室横断面呈弧形的红色边框，如彩虹横空出世，蔚为壮观。

　　一座古老的建筑就像一部史书，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沈阳站历经百年风雨，其故事可谓曲曲折折、跌宕起伏。今天，每当行色匆匆的旅客从这里乘火车去往四面八方，或者从四面八方云集于此，穿梭在这座百年老站之中，亦如穿梭在历史时空里，必将勾起无限往事与回忆。当人们回首往事的时候，也会自然而然地遐想未来。每一个当下都将成为过往，再过百年，那时的人们将怎样描述今天沈阳站的繁盛呢？

　　（作者川美，本名于颖俐，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梦船》、诗集《我的玫瑰庄园》；出版译著《鸟与诗人》《循香记》《莎士比亚故事集》等。散文、诗歌作品收入《中国散文年选》《中国年度诗歌》等多种选本。2004年参加诗刊社第20届“青春诗会”，获“2011诗探索·中国年度诗人”奖。现供职于沈阳铁道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