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早出发的地方,一个名叫车田的偏僻山村里,铁路与火车,都是让我感到寂寞与诱惑的词汇。仿佛一声火车汽笛的长鸣,渐次打开了我少年阅读的盲区,《詹天佑》成了我识字后经久熟读的课文之一。当时我之所以对这篇课文产生浓厚的兴趣,除了对“铁路之父”的敬仰与崇拜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他是我的婺源老乡。
詹天佑在1861年的一个春日出生于广东南海,恰逢国家内外忧患的年月。英法联军的硝烟,还有太平军与清政府的鏖战炮火,都没有撼动一个婺源游子的故园情结。詹天佑呱呱坠地的时候,就被父母烙上了徽婺庐源詹氏的印迹。当年,詹天佑的曾祖父詹万榜“世居婺源庐源”(浙源庐坑),18世纪初开始到广东做茶叶生意。后来,他儿子詹世鸾“为佐父理旧业”也于“壬午年(1762)贾于粤”,走广东继续经销茶叶。詹世鸾贩卖茶叶发财后,把全家从庐源迁到了广州,过起了城里人的生活。后来,由于时局的原因,詹氏生意陷入了困境。在詹天佑12岁的时候,他能够走出穷困潦倒的家庭,赴美国留学,除了自身的努力外,还要得益于他后来的岳父谭伯村。这是成就詹天佑事业的一个起点,为他在随后的耶鲁大学学习铁路工程,以及投身新兴的中国铁路事业,获取了机缘。当我沿着编年时序,再一次去了解詹天佑的学习工作细节时,深深感受到一个热血青年的智慧和爱国情怀。詹天佑在一片嘲讽与蔑视中,主持修筑京张铁路的坚韧,还有大无畏的精神,对我青少年时期自身的成长影响至深。
在上世纪80年代末,我与妻子将一次有限的旅程,从蛰居的婺源县城与北京进行了对接,初始的想法是参观天安门和詹天佑纪念馆。记忆中,那也是一个春天,位于八达岭的詹天佑纪念馆刚落成开馆不久,我第一次凝望着詹天佑的铜像,感觉他端庄祥和的容貌、刚毅自信的神韵,仿佛是邻家亲友一样熟识、亲切。纪念馆展厅里的模型、测绘用具、图纸、手稿、勋章等,让我又一次沉浸在詹天佑的生平事迹之中。“生命有长短,命运有沉升,初建路网的梦想破灭令我抱恨终天,所幸我的生命,能化成匍匐在华夏大地上的一根铁轨……”这是詹天佑生前抱病站在长城上的浩叹,使我对他有了刻骨铭心的了解。
在中国的南方,有一条以广州为起点,以武汉为终点的粤汉铁路,全长1096公里。詹天佑作为粤汉铁路的主持者,这两个地方,竟然成了他生命的起点与终点……虽然,如今距1919年4月已过了90多年,但我仍然可以感受到,当年詹天佑的辞世给中国铁路以及中国人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浙源的庐坑,是詹天佑生命源头的一个胎记。这个位于吴楚分源之地的小山村,不仅遗存有詹氏一世祖墓、詹天佑祖墓、詹天佑祖居,还有詹天佑生前赠给家乡的“水龙车”。据《婺源县志》记载,这台重达150公斤的水龙车,是1911年詹天佑任粤汉铁路总经理兼工程师时,赠送婺源家乡的消防器材,这是詹天佑心怀故园的注解与见证。他从婺源旅粤同乡会那里获悉,家乡察关村遭受了火灾烧毁房屋后,立即在广州永隆公司订购了水龙车捐赠家乡。历史的车轮已转过百年,但水龙车上铸着的“龙川詹昭大堂镇安水龙”和“广东永隆制造”字样,依然清晰可辨……我多次去浙源庐坑,试着去寻访詹天佑与庐坑的踪迹典故,听到的都是记入史籍的人和事。从这一点足可以说明,詹天佑的事迹在婺源已是家喻户晓,深入人心。
婺源是詹天佑的故里,承载着詹天佑的精神。“詹天佑以为:‘中国地大物博,而于一路之工,必须借重外人,引以为耻!’他面对着外国人的讥讽,以大无畏气概,率领全体筑路人员,迎难而上,齐心为国争光”“勿屈己徇人,勿沽名钓誉。以诚接物,勿挟褊私,圭壁束身,以为范例”“路是脚踏出来的,历史是人写出来的。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书写自己的历史”……由于工作的关系,在几年前天佑中学的一次弘扬詹天佑精神的演讲比赛中,我不仅一次次聆听了师生们讲述詹天佑学习、工作、生活的故事,一次次领略了师生们引用詹天佑名言警句的豪情,也一次次感受到了师生们内心思想的激荡……詹天佑精神,我认为应是一代代人常读常新的主题,包含了锲而不舍的精神和孜孜以求的境界。
从京张铁路开始,他一直在等,直到把自己等成了一尊铜像。他眼望北方,终于在2015年6月等来了进入婺源的第一列火车。
无论是采风,还是创作休假,我经常坐着火车,开始自己新的旅程。火车之于我,意味着远方,意味着温暖的旅行。从詹天佑的故乡出发,无论走向哪一个城市车站的站台,乘坐哪一列开往远方的火车,我都能感受到一路上有你,伴我奔驰而行。
(作者洪忠佩,江西婺源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理事,滕王阁文学院第四届特聘作家,发表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等作品300多万字。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青年文学》《北京文学》《文学界》《四川文学》《创作与评论》《散文选刊》等,多次获奖并入选各种选本,出版散文集《感谢昨天》《影像·记忆》《婺源的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