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的蒸汽机车和水鹤。 李文伟 摄
那时候,我家住在宝成铁路一个名叫白水江的火车站旁。最早,父亲跟随筑路大军由宝鸡出发,去修筑宝成铁路。有一天,铁路修到成都,宝成铁路全线通车,筑路大军就地安家落户,散落在铁路沿线各个火车站旁。
我对火车站最初的记忆是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父亲他们一帮铁路人坐在站台上,聊着和铁路有关的话题。他们说着论着,一张张黝黑的脸上就流露出一种自豪和快乐的表情。慢慢地,这种快乐便延伸到我们这一帮孩子身上。那时候,众多的铁路设备是我认识世界的“老师”,一列列往来奔驰的客货列车、一台台喷烟吐雾的蒸汽机车、一架架高高昂起的臂板信号机,还有涂着红漆的手扳道岔,都像如影随形的朋友,陪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
最令我记忆犹新的,还是那架高高耸立在铁道旁的水鹤。白水江站之所以装设这么一架水鹤是因为那些南来北往的客货列车。牵引它们的蒸汽机车一路翻山越岭,到了白水江站后,水箱里的水就开始见底了,如同一个奔跑的人,一路飞奔之后,饥渴难耐,就该补充食物和水了。
于是,白水江站这个小站就多了一份诗意:高耸的山、透明的白云、清澈的嘉陵江,还有依偎着铁道的一架高高的水鹤。这时,火车来了,喷着浓烟,拖拽着一道长长的水蒸气,停在水鹤之下。清凉的水,哗啦啦地从水鹤里流淌出来。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一团一团映着明媚阳光的水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不一会儿,黑色的蒸汽机车便被那片水雾遮挡住了,只看见车轮间那两条红色的臂板和它身旁高高的水鹤。
后来,我如愿以偿进入铁路工作。在拿到入路通知书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一声呼唤,是哗哗的水声,更是那一帧画面。我想象着自己成了一名火车司机,正驾驶着蒸汽机车,穿山越岭,鸣着震天撼地的笛声,一路欢歌,最后停靠在那架高高的水鹤下……我为这即将成为现实的画面所陶醉。于是,在填写工作志愿时,我颤抖着手,在那张洁白的纸上写下4个字:火车司机。
然而,我却被分到了供电部门。我所从事的供电工作,隔三差五就要派人登上电力机车,随车从宝鸡始发,一路巡查供电设备,直到广元站。300多公里的线路,窗外的山山水水、一个个车站、一座座隧道、一根根电杆、一棵棵树,甚至一片片灌木丛,都变成了一帧帧电影画面。我每次登车去巡查时,关注的焦点除了那些供电设备外,就是那些曾遍布于铁路沿线车站上的一架架水鹤了。我知道它们早已没有了踪影。但是,我仍然想去寻觅它们。那天,火车一路驰骋,就要接近白水江站时,那些熟悉的桥梁和隧道在太阳的照耀下变成了一幅幅风景画。距白水江站越来越近了,我情不自禁睁大双眼,想去寻找那架水鹤,希望它依然耸立在那儿。当然,我没有见到它,那里只剩下一处方方正正的水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