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面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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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丽

  家乡,永存于记忆深处,且随着年岁增长,有关它的一切愈发清晰。无论你走出多远,它总是在记忆里一遍遍与你重逢。这也许是生命本质的一种自然回归,向外索取得越来越少,知道自己打哪来,终究要往哪里去。

  家乡属高寒地区,主要的农作物是小麦,各家的菜园里能种的蔬菜也仅有几种。自给自足的乡亲们以面粉为基本食材,做出形状和花色各异的面食,所以每到过年的时候,乡人餐桌上还是挺丰盛的,尤其是一些老住户家里,面食做得更是讲究。
  先说蒸,是要蒸上好几天的。天不亮妈妈就起床,用头天夜里泡好的酵头活几大盆面,放在热炕上醒。吃过早饭收拾停当,面就发好了。把面摊在案板上,妈妈就开始一块块地揉,揉匀后擀成圆薄饼,抹上一层清油,洒上红曲、黄曲和香豆子粉,顺一边卷起,成圆筒状,再切成小剂子。拿起一个用手扯长,折叠几下再反转一捏,花卷的模样就出来了。笼屉很大,有四五层,把花卷摆放好,放在锅上蒸。灶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爸爸把一炉的柴火早已烧好。蒸好掀开笼盖,花卷像盛开的小花,呈现着鲜艳的颜色咧嘴冲你笑。
  还要蒸另一种大花卷。前面的工序都一样,就是切好后直接把面剂子放进笼屉里蒸。这种花卷吃时要切片,切开后里面一圈一圈的层次和颜色显露出来,煞是好看。放在炉面上烤黄,就是我们享用的美味了。待花卷、馒头蒸得差不多了,妈妈还要专门再蒸几笼包子。
  那几天,屋里一直雾气腾腾的,空气比平时潮湿许多,屋内外温差大,玻璃上总是泛着厚厚的白色窗花。我们几个孩子趴在跟前看,弟弟甚至伸着舌头去舔。
  二说烤。烤的炉子在屋外一隅,是用土块垒起的一个长方形、只留一个小门的低矮炉子。妈妈最常烤的面食有三种。一种叫干粮子,把掺和清油和香豆子的面发好后,揉成一个个小馒头,拿专用的夹子在上面捏一遍,凹凸造型就有了。一种叫油酥馍,面里放很多的清油和白糖,先做成花卷,再压平成饼状,里外的材质是一样的,不像现在外面卖的只是表皮好看。还有一种我不知道叫什么,是妈妈跟邻居新学的,用筷子把面剂子怎么一绕,形状就出来了。
  妈妈在屋里做着这些面食时,我们则用麦草一遍遍地烧炉子预热。用麦草而不是柴火或煤炭,是因为麦草烧得快、炉灰多、火力好控制,这是乡人总结的经验。待把炉内烧得足够热、草灰快挨到炉箅时,妈妈才把烤盘放进去,用草泥把门密封严实,利用草灰的余温捂熟面食。不消说,打开炉门,端出的面食金黄油亮、外焦里酥,真正是乡野寒冬里的一道美食。烤的面食易存放,因为放的油料足够多,所以即便搁好久,酥而软的口感一直都很好地保留着。
  再说炸。乡人叫炸油果子。这一天,妈妈要请一个手巧的邻居来帮忙。开炸之前,先把一定配比的清油、白糖、面粉烫成油面,当作馅料,也起层次间隔作用。揉面、擀皮、夹花,大人们忙得团团转,油果子在沸腾的油锅里翻滚着,爸爸负责往外捞和添柴火。炸好的油果子金灿灿冒着热气,那诱人的香味直往我们鼻子里钻。大人们不让我们往锅台跟前偎,更不许我们说不吉利的话,怕油“炸”锅。晾凉的油果子,放在凉屋里,春节家里来了客人,用盘子装了端出去,就是一道很体面的待客点心。
  接下来,还要乘势炸大豆、丸子、鱼等。反正,腊月一到,每天都在忙,有时甚至忙到很晚,家里整天烟熏火燎的。待这些吃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大人们就开始拆洗被褥、洒扫庭除、张贴年画,把屋内外收拾得干净敞亮,一家人开始欢欢喜喜迎接新年的到来。
  春节期间,几位旧友小聚,席间说起各自家乡的美食,一时间思乡之情越变越浓,胃口似乎受情绪影响最深,似在召唤着某种乡味,是你眼前的桌上所没有的。家乡的那些面食,与现在品相精美的各色吃食相比,土得掉渣,但于我而言,却是永存记忆深处的至纯美味。面对乡土并不算丰厚的赠予,那一道道面食无不体现着乡人的知足、乐观与勤劳,他们费尽心思、变着花样,用浓浓的情怀回馈着生活。
  家乡是每一个人的根。正是根的滋养,赋予我们强健的体魄、愈挫愈勇的底气和不断前行的动力。家乡,永存于记忆深处,且随着年岁增长,有关它的一切愈发清晰。无论你走出多远,它总是在记忆里一遍遍与你重逢。这也许是生命本质的一种自然回归,向外索取得越来越少,知道自己打哪来,终究要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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